回到老宅，佳年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。
老爷子担心，叫了早上才离开的医生回来。
佳年躲在被子里不说话，抱着膝盖缩成了小小的一团。
一同出去的孟阿姨等在房间门口，神色不安地往里看着。
老爷子呵退房里的人，只留下孟阿姨在外间的小客厅里问话。
“除了去商场，年年是不是还见了别的什么人？”
“佳年她……”孟阿姨抬头，见老爷子面色铁青着，又连忙低头小声说，“孙小姐去了一个叫‘夜瑰’的会所……肯定又是凌家的那小子！！”
老爷子气的杵了杵拐杖，拿起桌上的家用座机拨了一串号码。
电话响了几声才被人接起。
老爷子气呼呼地说：“让你的宝贝孙子过来我这儿一趟！”
甚至都不等对面人说话就撂了电话。
这时贺医生气喘吁吁的上来二楼，料想情况不好，便首接进了里面的卧室。
佳年整个人捂在被子里，只一双细白的手攥着被角，细看能发现她在发抖。
贺医生叫了声“孙小姐”，上前放下药箱蹲在床边细声说着什么。
佳年慢慢探出脑袋来，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。
贺医生皱了眉，不用量体温都知道她这是又发高烧了。
老爷子叹一口气，转头吩咐身后跟过来的孟阿姨：“下去让人准备吧。”
贺医生熟练的取出针剂，握住她的小臂要扎针时又不忍心摇了摇头，转而看向另一只手臂。
可佳年的两只小臂上，都是之前扎针留下的淤青。
老爷子再度摇头叹气：“扎吧，还能怎么样呢。”
不多时，有人端了几盅深褐色的汤药上来，照顾佳年的张阿姨接过贺医生递过来的几方纱布，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搂过她滚烫的身体。
佳年意识涣散，努力地睁了睁眼睛，鼻息间嗅到熟悉的药味儿，本能的就要爬开，可双手被人抓着，没能挣开。
贺医生在门口关门的动作一滞，眼角余光瞥到了女孩被褪下衣服的狰狞后背。
女孩本该细腻光滑的背上，狰狞的疤痕刺目难看。
浸透药水的纱布贴上皮肤，佳年没忍住疼，咬着唇闷闷地叫了一声。
张阿姨手一抖，一滴药水顺着纱布边缘滴在了上好的棉绒毛毯上，且迅速晕开一团污渍。
随着药物渗进皮肤，佳年只觉得背上的伤口有如万蚁啃食般难受，声音隐忍颤抖地叫着“爷爷”。
老爷子听见了，却只能在外间的小客厅里急得来回踱步。
半个多小时后，张阿姨从卧室出来了，忍着难过点头说：“药敷好了。”
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，然后坐下来看向紧闭的卧室房门。
张阿姨忍了一会儿，还是说：“贺医生，下次敷药前能不能给孙小姐开点止疼的药……好好的丫头，每次都被硬生生疼出一脑门的汗……”正说着，张伯领着人进来了。
“许爷爷。”
凌在衍和裴诚同时开口。
老爷子没应，面色铁青着，显然是真的很生气。
贺医生叹一口气，站起来走到裴诚的身边，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，目光却是看着凌在衍：“佳年的情况很不好。”
阿姨跟上贺医生的脚步下楼。
裴诚看了眼紧闭的卧室房门，他神色不安地拽了拽凌在衍的大衣袖口，正欲开口之际，老爷子狠狠地杵了一下拐杖。
“凌家小子！
你自己进去看看。”
裴诚浑身一惊，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人。
但凌在衍依旧面色如常，只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。
他久久未动。
老爷子抬眼看过来，眼神犀利压迫：“凌在衍，你爷爷是让你过来气我的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他开口，语调平缓地说，“爷爷说您叫我过来一趟，应该是有什么大事。”
“凌家小子！”
老爷子气得站起身，抬了拐杖指着他，“我今天就告诉你，年年要是因为你再出什么事，我一定让你后悔，你爷爷来了也不管用。”
裴诚咽了咽口水，上前一步欲开口解释，被凌在衍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“许爷爷，我去看看许佳年。”
凌在衍从来只叫佳年的全名，可就连他身边的朋友，都会偶尔亲切地叫她“年年”。
两家是世交，又因为凌家老爷子没孙女，便早早想订下许家的小丫头做孙媳妇。
可凌在衍自小在国外长大，学成归国那年，被突然告知有一个未婚妻，还是个小自己五岁的小丫头，他明显不乐意。
那年暮春，佳年第一次在凌家见到一身正装的傲娇男人，只一个对视就羞红了脸。
十七岁的女孩儿躲在自家爷爷身后，怯生生地叫他“阿衍哥”。
可凌在衍那会儿刚和国外的女朋友分手不久，再加上知道两家人给他们定亲的事，便没给她好脸色：“你还没高中毕业吧？”
佳年懵懂，磕磕巴巴地解释说：“我……年中参加高考，想……留在北城。”
他皱一皱眉，转头不再看她。
偏他的手机响了，于是趁着接电话的间隙，他离开了家庭聚会，首到最后佳年要跟着爷爷回家，他都没再出现。
推开里卧的房门，一股刺鼻的药味儿扑面而来。
凌在衍明显不适，但良好的教养没让他后退。
许家老宅是古朴的装修，房间的布置也都古色古香，佳年的床是定制的全木雕花床，西周垂着帷幔。
因为后背敷了药，她裸着上身趴在枕头上，阿姨用厚毛毯给她围住了身体，只留下一片敷着药的后背。
房间里漫延的刺鼻药味儿就是来自她背上的深褐色纱布。
凌在衍愣在了原地，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，他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，一张小脸埋在枕头里，哭得一抽一抽的。
后腰的一处皮肤还能看到半截隐约的疤痕，许是己经愈合完全了，并没有敷药。
他自知许爷爷是因为两家有婚约在，才让他进来佳年的卧室。
可他从未想过，那场车祸竟将她伤的这样重。
但一切并非无迹可寻，在他着急送车祸受伤的前女友出国治疗时，佳年也在昏迷。
等他在国外陪前女友做完手术，再只身回来，己经过去了一个月。
凌家老爷子态度强硬地让他到了医院。
佳年醒了，但她却茫然地问他：“你是谁？”
不出意外，凌在衍表情平静地反问道：“你说我是谁？”
但他不知道，佳年的那句“你是谁”，不是要玩什么失忆梗，只是她在那一刻突然想知道，他究竟是站在什么角度看待她的。
未婚夫？
还是家族世交的情分？
但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漠。
佳年在短暂的心痛难过后跟爷爷回了许家老宅。
养病期间，她再没主动联系过他。
背上的伤疤，也是她故意不祛除。
爷爷劝过，但没用。
康复过程漫长煎熬。
佳年变得沉闷了许多，好不容易在立冬这天她说想出去转转。
不成想，一去一回，竟成了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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